刺秦

一个国家，天下苍生，我终究是承受不起。我能报的，只是一个人的仇；我能守护的，只是一个人而已。

若君死，不独活。

樊於期

他说：“我的头还挺值钱的，秦王悬赏一千金，万家邑。”

我只当是玩笑话，干笑两声，继续向觥中斟酒。酒色深红，壶嘴中凝成一条酒柱，落入觥中，发出一种独特而动听的声响。

“这是个机会。”

手中的酒壶一颤，几滴酒洒了出来，溅在黑漆的桌子上，像血。我竟生怕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荆轲，到时候你……”

“别说了，我们喝酒。”我故作平静地打断他。

他却苦笑道：“你不用亲手杀我。”

我企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说：“若君死，不独活。”

“家仇不报，安能为人……就当是帮我。”他语气坚决，目光凌厉。我竟无法反驳。然后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这件事，总归是你来做的。”

他说的没错，太子把这件事交给了我。

在太子的眼线前，我和他又唱和了一番，最终，我忍不住含泪道：“到时候，我抓着秦王的袖子，然后将匕首送进他的胸膛……”

他用力点了点头，向我笑，很悲怆地笑着，眼神中有满是鼓励。他高举起他的长剑，剑光一凛，他已自刎而亡。那殷红的鲜血，在我眼前模糊成了一团雾气。我缓缓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漠然看着太子做戏地痛哭，我的双手紧握成拳，暗暗道：“若君死，不独活。”

高渐离

太子再三地催促，我不得不登上了马车。

其实我只是在等他，如果有他，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天衣无缝，那么樊於期之仇，就定能报了。可是，现在看来，我怕是等不到了吧。

行车道易水边，我猛然听见那击筑声，我忽然想起我暗自许下的誓言——若君死，不独活。是不用，再将他拖下水了吧。于是在那一刻我决定，不要他来参与。也许，在那一刻，我就已经意识到了，我所面对的，是个多大的难题。

多年的默契，让我能听见他乐声中的话语。

“莫去，莫去，丹非明君。”

我怆然一笑，大喊道：“为燕！”有这么会是为燕呢？我只是为了樊於期，一个人而已。

然后，他乐声陡烈，我和着旋律，信自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的乐声骤停，又缓缓响起，是在说：“若君死，不独活。”我怔了怔，回想起我对樊於期说这话的情形。这一段旋律，他反复敲击了很多遍，直到我渐行渐远，再也听不到。

“不。”我终于轻声道回到。可是，他听不到了。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秦王

他听说我燕来降，十分得意，可是面容上亦有威严在，果然是霸主的气概啊。我忽然明白，此行的目的，也许是很难完成了。可是我依然要放手一搏——只是为了，樊於期。

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我缓缓展开了地图，等待那暗紫色的、沾染了无数怨灵的匕刃出现。

我抓住他的袖子，将匕首送到……不知怎么，思绪忽然飘到当初对樊於期说这番话时，他悲怆的笑。只是一瞬的犹豫，他挣破了袖子。我紧紧握着匕首，盯着他的背影，毫不犹豫地一直追逐，追逐……

一只药囊迎面砸来，我毫无防备，意识后仰倒地。樊於期，抱歉啊，我没能成功……倒也奇怪，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那柄利剑划过我的左腿，我只感到一丝凉气灌进我的身体，与此同时，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汩汩地向外流着。

我看到他的眼神，冷漠而凌厉，果然一番天子才有的骄傲。

于是我举起握着匕首的手对准他，挥手用力地掷出，却连他的衣袍也没有沾到。我绝望地笑了，漠然忍受着他的利剑。是啊，早已说过，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可是我知道我的魂魄会回到我的故国，说不定，能与樊於期再度相逢。

我听见有人再说！在喊！在嘶吼！

若君死，不独活！

若君死，不独活！

很多很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最后整齐地凝聚成一个旋律——若君死，不独活！

后记：

秦既一统，高渐离以善击筑为秦王所宠，是年，渐离以筑击秦王，未遂，自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