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锁山最后撑着长剑站在鲜血横流的城墙上时,又想起了他时常思念却又素未谋面的女子。

他抬眼看到远处微绿的山林,忽然发觉凛冬已然过去,风雪像是昨夜的梦境一样仿佛从未存在过。关锁山仿佛听到了少年时黄莺的啼叫。

关锁山伤痕血迹狰狞的脸上忽然显现出生动的笑意,他忽然想要给心中的那个女子起一个名字,就叫——春锁莺吧。

春锁莺,真是个好名字。关锁山这样想着,缓缓地倒了下去,就像倒在江南迷蒙的烟雨里。他的剑比他的尸体先一步掉落在敞开的、一片死寂的城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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辻春锁樱靠在轩窗的栏杆上,细细地啜饮着手中的清茶。她独自居住在一个八叠大的房间里,有两三个侍女住在不远的房间。她有一个比房间略大一些的小小花园,种植着冬天一结束就会开成粉色云朵的樱花树。

这样的生活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母亲告诉过辻春锁樱,她所需要做的就只是慵懒而优雅地生活到某个时刻,由父亲决定嫁到另一个家庭,成为一个主妇和母亲。

要怎么成为一个主妇和母亲呢?

辻春锁樱望着榻榻米上散落的俳句与和歌的书集,茶的蒸汽蒙上了她的眼睛,没有书也没有人告诉过她。

侍女只告诉过她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辻家的门槛,辻春锁樱想,既然自己无法做主,也关心无益,是以依然坐在窗边读书饮茶。

如果说对未来“丈夫”那个角色有过什么幻想,那辻春锁樱希望他会是一个武士,最好是一个将军——他会提着长剑,背着弓箭,骑着健硕的马匹,在山林与大漠中奔驰。

山林是什么?

大漠是什么?

辻春锁樱望着花园里的樱花树和被围墙圈住的小小天空。山林、大漠的大小她根本想像不出来。

有一次辻家来客人,家里举行了宴会。那天有人在宴会上吹奏尺八,有少年跟着吟唱:

秋日战场布寒霜,衰草映斜阳。

雁叫声声长空过,暮云正苍黄。

雁影剑光相交映,抚剑思茫茫。

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怆!

辻春锁樱不知道什么是良辰美景,不知道什么是悲怆。辻春锁樱见过大雁,每年花园里再也找不到一丁点樱花的痕迹时,天空中会有黑色的剪影向太阳从未出现的过的方向飞去。

尺八的声音很有“将军”的感觉。辻春锁樱自那一次遥遥听过尺八的声音之后便念念不忘,她对侍女说想学奏尺八,侍女掩唇而笑说:“小姐,尺八这样的乐器怎么能是您来学呢?”

过了些日子,辻春锁樱收到了母亲送来的小提琴,声音就像是窗外温柔的樱花,她不喜欢。辻春锁樱喜欢那像山林与大漠一样苍凉的尺八。

啊,那是悲怆吗?

和服的广袖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家族的纹章,鹤纹因为颜色变得不再像鹤,反而像是被纹章的轮廓禁锢的黄色小鸟。

辻春锁樱用指甲摩挲着纹章的边缘,就像要为黄色小鸟打开一扇门。

——如果自己也是一只黄色小鸟就好了呢。辻春锁樱忽然这样想,比如一只黄莺就不错。

如果是辻春锁莺的话,就可以飞过围墙,看一看墙外的世界——山林,大漠。

那些是和歌中都极少出现的所在啊,辻春锁樱只在一些古歌注释中找到过几句唐国的古诗,是:秦时明月汉时关。

也许很快就能穿上白无垢从这个小院子搬到另一个囚牢了,辻春锁樱忽然想给心中那位将军取一个名字,唔……就叫关锁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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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