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滕梓荆——一见钟情的哀歌(四)

Alpha(雄凤)范闲×Omega(雄凰)滕梓荆

京都府差人来提范闲去堂上对质那天,范闲和滕梓荆刚好起得早,滕梓荆已经喝完了药。

范闲沉稳一笑:“终于来了。”府中自有人去搪塞官差,范闲不太着急。后来前院闹得凶了,柳如玉还派人来跟范闲说好好躲着,官差的事她会处理。范闲反而愣了一下,问滕梓荆道:“她怎么忽然这么向着我?”

“不是向着你,是向着府里。”滕梓荆点了点范闲额头,数落道,“你平时看起来挺机灵啊,怎么到了自己家里就这么糊涂。柳如玉若是轻易让官府带走你,何德何能做范府的主母?”

范闲想了想,遗憾道:“那我应该提前跟姨娘说一声我的计划的……不过现在也不晚。”范闲起身往前院去,滕梓荆跟着。范闲又想了想,阻拦道,“你别跟着我。你才是要好好躲起来的人,不说你现在本应该是个死人,姨娘愿意拼力保我,却不一定愿意为你得罪官差。牛栏街打人你也有份,可别被他们抓住把柄。”

滕梓荆点点头,说:“那我在这儿等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范闲捧着滕梓荆的头亲了一口,说,“对簿公堂我早已想好应对,你不必担心,明天早上我肯定能回来给你熬药……不对,我肯定晚上就能回来!”

滕梓荆眨了眨眼,笑着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去吧,柳如玉帮你挡了这么久,别叫她难堪。”

等到范闲出了小院,滕梓荆揽住缀了飞刀的袍摆在手里,沉声道:“出来吧。”

院墙上跳入四个蒙面客,各自举着刀剑将滕梓荆围在中间。四人落地悄无声息,显出扎实的内力。滕梓荆估量了一下四人的实力——以一敌四虽有一拼之力,不过甚是勉强。滕梓荆从来不愿意单纯用武力解决问题。

滕梓荆考虑着退路,心思甫定,便向幽天方位假意冲击,对手们向他的幽天位聚拢了少许。滕梓荆一抖衣摆,一排飞刀齐刷刷朝松懈了一些的阳天位飞去,他自己高高跃起,绷直双腿随着飞刀朝留守阳天位的那一个对手蹬去。蒙面客抱臂挡住,滕梓荆正好借他这一挡之力,轻飘飘地跃出了院墙。

墙外却还有一名显然更可怕的阴鸷高手,见他跃出,凛然一笑出剑。滕梓荆色变,又是三支飞刀投出,自己在空中硬生生拧了方向避开那道致命的剑气,重新跌回院中,立刻被留在院中那四把蒙面客的刀剑对准。

考虑到墙外的高手还能来支援,滕梓荆识时务者为俊杰,将手里剩下的匕首掷在脚边,以示投降。

墙外高手笑道:“你既然如此痛快,我也不为难你,绑上双手,跟我走吧。”

滕梓荆伸手任由蒙面客缚住,被挟着一同跳出墙外,塞进路边一辆马车里,那高手也跟了上来。滕梓荆这才有时间打量了那高手一眼,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久闻太子殿下手下有四位股肱之臣,我区区一个护卫,居然劳得‘青龙剑’大驾,好生荣幸。”

正如二皇子手下有名震京都的八家将,太子手下亦有四名高手,合称“青曹莲用”,各有所长,称号愈后,地位愈高。“青龙剑”明尚鹤虽然忝为末席,其实力也并不逊于八家将任何一人。八家将与四高手都身处朝堂,不能以江湖上的品级划分武功高低。

“鉴查院四处,滕梓荆。”明尚鹤毫不动怒,幽幽道,“我亦不过是殿下的爪牙而已,殿下要对付范闲,自然是我们兄弟几个来对付你这个‘已死之人’。”

滕梓荆留意着马车的方位,估计马车就是朝着京都府去的。心知自己将成为太子定罪范闲的证据,一时之间百筹莫展。只是牛栏街打人的帮凶尚且不论,范闲窝藏滕梓荆在府中对外却称人已经被他杀了,这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不止范闲,自己也必定逃脱不了。若是追究下来,范闲以司南伯之子、鉴查院提司的身份,只怕也是担不起的。

滕梓荆心中一连想了司南伯、二皇子、鉴查院几大救兵,但是毕竟被困在这架马车当中,满腹借势之计无处施展。滕梓荆注视着面前唯一的人,问明尚鹤道:“太子殿下是否知道,范闲是鉴查院提司?”

明尚鹤果然有些动容,滕梓荆见状也不再多说,靠在马车里假寐偷听着附近的动静。范闲是鉴查院提司这样的事情,明尚鹤势必要向上禀报,若是有机会见到四大高手居首、能拿定主意的“无用生”史恕,滕梓荆或许还有机会晓以利害,劝太子罢手。

跟在范闲身边终究是太多风险,说到底跟他不过是为了身上的蛊毒,倘若蛊毒清了,还是要离开更为安全。不过鉴查院和范闲本人都不是易与的,若是离开,还需要一个更有力的靠山,让自己不必惧怕鉴查院的追杀和范闲的报复。

——其实太子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滕梓荆回忆着在一处看过的太子的举动,从有风声将郡主许配范闲以后,太子就没有想过要和平地解决这件事。范闲在京都愈是春风得意,太子应该就愈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二人之争,不是太子投降便是范闲身死……然而太子毕竟是太子。

太子与范闲二中选一,滕梓荆还是更愿意将宝押在太子身上。更何况太子手下有“青曹莲用”四大高手,能人无数,自己以范闲身边卧底的身份加入太子一党,又无甚功绩,想必范闲倒后便不会惹人注意。那时再潜逃,就容易多了。

厘定计划,滕梓荆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静待变化。马车停在一处院落后门,明尚鹤先在马车附近看守,期间派了手下进去,如滕梓荆所料,得到回禀后带着他进了屋。

“就是你说,范闲是鉴查院提司?”

滕梓荆看清屋中之人也有些惊讶,竟然是地位仅次于史恕的“水中仙”张莲儿,鉴查院的资料说过,张莲儿虽然实力次于史恕,但是常年贴身护卫太子,她的出现通常意味着太子本人——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若要投靠太子,这就是最好的机会。滕梓荆故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附近所有人的呼吸——堂上有张莲儿,背后有明尚鹤和他的两个手下,中堂之后尚有二人,呼吸平缓,但是显然都不是武功高强之人。大概是这处宅子也清退了闲杂人等,滕梓荆再听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因而太子极有可能就在中堂之后。

张莲儿又问道:“你在范闲面前很是得宠啊?四哥说,范闲与你依依惜别了许久呢。”

滕梓荆咬牙继续沉默,自证着自己在范闲身边的重要性。

“奇怪,范闲居然迷上了一个哑巴。”张莲儿手中一动,一条长鞭当胸抽了过来,接近九品的高手实力果然不一般,这一鞭似是轻描淡写,后劲十足。滕梓荆受了这一鞭,衣衫未动,胸腔里却一阵气血翻涌的疼痛。

滕梓荆闷哼一声,冷笑道:“若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能定范大人的罪,未免也太小看鉴查院了。”

“鉴查院是陈萍萍和范闲的鉴查院,还是陛下的鉴查院呐?”张莲儿又是一鞭甩在滕梓荆身前,地面的青砖登时留了一条鞭痕。

“总之在太子殿下未即位时,不会是殿下的鉴查院。”

张莲儿娇叱一声:“大胆!”鞭梢一卷,挟裹着内劲扼住滕梓荆的脖子,逐渐收紧。

滕梓荆隐隐觉得太子派张莲儿来问他,也是存了要收服他的意思,不得不先假装对范闲忠诚不二,以免倒戈太快,惹人怀疑。滕梓荆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的窒息,但是“水中仙”张莲儿的内力不可轻视,滕梓荆唯恐自己真的失去意识,赶在清醒之时,挣扎着放出信香。

如果鉴查院的记载无误,张莲儿应该是一个雌凤,一定能嗅到他的信香。当太子一方自以为有了滕梓荆是雄凰这样一个把柄,他的投靠就会顺理成章得多。

果然张莲儿鼻翼翕动,收鞭跳出好几步,掩住口鼻问道:“你是凰?!”

滕梓荆像一条离水的鱼瘫倒在地上,仿佛因为艰难的呼吸无法回答。张莲儿匆匆避到屋外,明尚鹤走近了几步,看护住滕梓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子带着一个侍候的宫人从中堂之后绕了出来,打量了几眼滕梓荆,笑道:“原来是四处的大人,果然对鉴查院对陛下忠心耿耿,本宫佩服。”

张莲儿在一瞬间被诱发的信香使得留在滕梓荆胸间的那股内劲又开始发作,他无力化解,只能痛苦地蜷缩着身体,脸颊上被粗粝的青砖拖出几道血痕。张莲儿的信香很淡,却有着与味道截然相反的霸道气息,让滕梓荆感觉颇为难受。

“呀,这就受不了了吗?”太子蹲到滕梓荆身侧,笑意森然,“滕大人,你大概也知道,一个凰可以经受的折磨还有很多,这点痛,大概会什么也算不上吧。”

滕梓荆色变,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然后太子便听见滕梓荆有些强撑着的求饶:“放过我……”

太子满意地示意明尚鹤解开绑住滕梓荆的绳子,做出一幅礼贤下士的模样请滕梓荆坐下。却不知道滕梓荆假装的迷茫之下,是比他还要多的满意。

“本宫直话直说了,滕大人可愿告知我范闲的动向?”太子悠然呷了一口茶,似乎胜券在握。

还是太快了。滕梓荆回想了一下自己投诚的经过,虽然看起来太子并未怀疑,但是史恕事后得知时定会留意。于是滕梓荆艰难开口,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我身为鉴查院之人,为殿下效忠也算不上是背叛。”

太子勾起嘴角,笑道:“自然。”

滕梓荆看到太子这幅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想笑——难怪二皇子能这么轻易与他平起平坐甚至更胜一筹啊。

“那么,殿下又为何要一意孤行对付范大人呢?”滕梓荆做出忠言逆耳的样子,看到太子的表情凝固了一下,才继续道,“若是为了内库,殿下实在多此一举。”

“怎么说?”

“据我所知,范大人无意争权内库,更何况,正如我所说,范大人是鉴查院提司,日后是必定会接掌鉴查院的。殿下,若是您身处至尊之位,会放心让同一个人手握鉴查院和内库这两样国之重器吗?”

太子低头想了想,转而对明尚鹤吩咐道:“你让莲儿去叫史恕来。”然后问滕梓荆:“滕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既然内库之事不是问题,太子殿下与范大人再无嫌隙,为何不趁机与范大人示好,提前收服鉴查院呢?”

收归鉴查院为己所用实在是诱惑之至,太子有些动容,却犹豫道:“那郭保坤之事……”

滕梓荆咬了咬嘴唇,祭出自己早已想好的一石二鸟之计:“范大人有靖王世子为人证,事发之时不在牛栏街,而我没有……只要有人认罪领罚,殿下对郭大人府上应该能有足够的交代了。殿下顺水推舟、点到即止,大人也会感念殿下高抬贵手的。”

只要自己在堂上担下这个责任,范闲和太子双方都会感念自己这一趟牺牲,以一点皮肉之苦博得双方的信任和日后逃离的希望,太值得了。

“无用生”史恕赶来,太子着明尚鹤先带滕梓荆回马车,自己与史恕商量了片刻,令人传话给滕梓荆,一切如他所说,委屈他去京都府等候提审。

明尚鹤颇为诧异地看了滕梓荆一眼,奉承道:“滕大人前途无量啊。”他在太子手下不过是个高级打手,自认为陷入滕梓荆这境地最多只能打出一条血路逃生,围观了滕梓荆这番自救简直叹为观止,心中认定滕梓荆日后在太子手下地位会不逊于自己,不由得存了结交之心。

滕梓荆有些不屑,正面与太子交谈之后,他忽然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即便有“青曹莲用”的扶持,太子还是过于昏庸了,若是单与范闲争斗,或许旗鼓相当,但是……倘若加上二皇子,恐怕不妙……无论如何,这一步也还是不得不走,不然已然搭了自己和范闲两条命进去,滕梓荆还是恳切道:“还望明兄提携。”忽然想起自己确是被明尚鹤“提携”来的,不由得笑出声。明尚鹤也跟着笑了笑,拍了拍滕梓荆的肩膀。

~

滕梓荆被押到堂上时,看到李弘成和司理理都在,郭保坤浑身绷带躺在一旁,做他状师的正是先前他在诗会的托儿贺宗纬。太子端着一张小板凳坐在京都梅执礼身边,挂着事不关己的微笑。

范闲见滕梓荆被绑,也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滕梓荆脸上还带着沙土的伤口。可是他愈是表现出在意,愈是对滕梓荆不利,只能保持着之前吊儿郎当舌战群儒的姿态。

太子笑道:“梅大人,我的人抓到了范闲身边这个护卫,据我所知范闲回京以来,这护卫是与他形影不离啊。弘成,诗会那天他在吗?”

李弘成应了一声:“回殿下,是。”

“都说了自家人不必客气,”太子露出格外亲切的笑容,“弘成呐,那前些天你在醉仙居宴请范闲的时候,这个护卫可在?”

李弘成如实道:“范世兄是独身前来,没有随从。”

太子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梅执礼一眼,梅执礼会意,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

滕梓荆察觉到范闲的目光,抬头冲他安抚地笑了笑,然后答道:“范府,滕梓荆。”

“你可曾当街殴打宫中编撰郭保坤?”

“未曾。”直接承认未免太假。

梅执礼怒道:“公堂说谎,来人,上刑!”

便有衙役上来用杀威棒别住滕梓荆双足脚踝,又有人拎着棍子走来。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宣道:“二殿下到——”

杀威棒撤了,滕梓荆为不必当众被打松了口气,二皇子的到来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了。太子和二皇子这一场公堂之上的正面较量还给了滕梓荆观察实力选择明主的机会。

一场混乱的寒暄之后,二皇子找了个和太子屁股底下相同的小板凳,坐在了梅执礼另一边,假笑着说:“梅大人,不用管我,你继续审案,我只是观摩学习一下梅大人如何维护我大庆法律尊严。”

梅执礼的手又开始抖了,问滕梓荆道:“十日前的晚上,你在何处?”

滕梓荆从容道:“不记得了。”

二皇子轻声问太子:“太子殿下,这是何人?”

“回二殿下,此人是殴打小郭大人的嫌犯。”梅执礼战战兢兢地回答。

“哦,”二皇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什么身份?”

滕梓荆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二皇子,自己与谢必安在靖王府小榭外对峙过,他不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

梅执礼道:“回二殿下,是范闲的护卫。”

太子不满道:“二哥莫要再影响梅大人审案了。”

二皇子刻意地行了个礼,解释道:“太子殿下勿怪,殿下也知道我极喜爱范公子的诗,实在是害怕有奸吝小人陷害于他,有损我大庆文人的才名。”因为身份所限,二皇子讲话有意句句不离大庆,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

太子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梅执礼受二皇子提醒,问道:“你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嫁祸范闲,是受何人指使?”

“我……”

此时京都府有文书发言:“禀殿下、二殿下、梅大人,属下找到有文卷记载此人原属鉴查院,曾前往澹州刺杀范闲,为范闲所杀。”

太子经滕梓荆说服,本不欲提起此事,此时被其他人提出,有些乱了方寸。

梅执礼讶道:“假造死亡?滕梓荆,你意欲何为?”

滕梓荆也没想到有人猝起发难,心念电转之下,冷笑着吼道:“郭保坤害我家破人亡,我胁迫范闲带我入京就是为了报复他!”之前为了免除这一层罪名在太子面前做的努力都化为乌有,此刻只有无关朝廷命官,无关欺君罔上,才能把罪名压到最轻。

二皇子笑道:“我还以为与鉴查院有关,正要避嫌离开,原来只是此人的私仇。梅大人,请千万不要冤枉范公子啊。”

“避嫌”二字可深深戳中了太子想要收服鉴查院的心思。鉴查院直属皇上,本不该和任何其他人尤其是皇族有牵扯,老二这不着痕迹的一表忠心,若是传到宫中,自己可是输了一大截。太子十分想说些什么博得一些赢面,但是此时史恕不能及时献计,他一时也想不到能说些什么。只能勉强附和:“如此狂徒,梅大人务要彻查。”

滕梓荆轻轻叹了口气,心知自己对太子的投靠只能到此为止了。

~

太子仍对滕梓荆心存希望,得他松口,加上二皇子暗中照拂,滕梓荆以“以手足击人”的斗殴之罪,不过是判了最轻的杖六十。也多亏了范闲下手有轻重,只用拳头不用兵刃,郭保坤虽然痛苦不堪,但是全身上下不见血不见伤,轻判也合律法。只有郭家不满,又不敢违逆太子之意,只能买通行刑之人下重手。

最后各方皆大欢喜,只有范闲噙着泪给滕梓荆配药、料理伤口,心疼得不行。滕梓荆从背心到大腿全没一块好皮肉,范闲执意要先用烧酒清洗伤口,他的伤药又向来只管疗效不管止痛,几度让滕梓荆痛昏过去。

范闲急得恨不得掐死当年只重效率不考虑病患感受以至于不记得调整药方缓解疼痛方法的自己。

滕梓荆强撑着侧头看着守了他一夜的范闲,轻声道:“范闲,对不起。”

范闲红着眼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是你救了我,我才该说对不起。”

“我打乱了你的计划吧,”滕梓荆似乎有些眷恋范闲手心的温度,拿脸蹭了蹭范闲的手,轻笑着说,“太子的人抓了我,他们知道了我假死……我怕连累你,对他们说了你是提司,说了你无意……”

范闲连忙截住他的话:“没关系没关系,说了我什么都没关系,那些都没有你要紧。”

反手把一切推给太子,又得了范闲的谅解,滕梓荆可以放心睡过去养伤了。这一段养伤的时间将是他最安心轻松的时候,京都局势、太子与范闲的宿怨、鉴查院的任务,他可以统统不管了。滕梓荆眨了眨眼,带着些撒娇埋怨:“你的药真疼。”

“我错了……”范闲见他开起了玩笑,也放松了些,摸了摸滕梓荆的头发,柔声说,“你睡吧,我去研究一下怎么调药……你的毒和伤大概还有些冲突,放心,我会解决的。”

滕梓荆半睡半醒地趴了很多天,范闲院里向来是没有下人的,这段时间也都是一个人照顾自己和滕梓荆。范若若偶尔会来帮他传话让府里人端来热水、饭菜,或者出去买药材。范建派人送来过一些补品,不过范闲全都瞧不上。

滕梓荆习武的身体底子还行,范闲的药也确实好,伤口结痂很快,又养了几天滕梓荆已经能开始安静地躺着了,只要不扯动伤处就不会疼。滕梓荆闲着没事,就让范闲给他刀和木头,继续给范闲削加湿器的零部件。范闲起初不依,眼看着滕梓荆在看书打发时间的时候总是一页入睡,还是不得不妥协。

范闲坐在边上照顾药罐,注视着滕梓荆靠在软枕上削木头。忽然傻笑道:“真好。”

“好什么?”

“等你的伤和毒都好了,要是我们还能这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多好。或许以后还会有个孩子,在我们之间跑来跑去,梓荆,京都居大不易,等你伤好了就跟我回澹州吧。”

滕梓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是范闲第二次提到不想留在京都,想回澹州了。鉴查院的任务倒是其次,被四处的蛊毒牢牢掌控了这么多年,滕梓荆现在不想,也永远不会想重新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另一个人。他的目光暗了暗,却涩声道:“范闲……我的身体,不可能有孩子了。”

范闲连忙跑过来握住他的手,解释说:“啊,不是让你生……这个世界又没有剖……只能顺产,雄凰的骨盆太窄,生孩子比普通女人还要凶险,我怎么舍得让你冒这种险?我们领养或者过继就好了。梓荆,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滕梓荆神色复杂地看着范闲,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头把额头抵在范闲肩上,低声说:“我真怕某天一觉醒来,你就不再喜欢我了。这段日子以来你的所有温柔和照顾,都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

“梓荆……”范闲用手指梳理着滕梓荆随意扎着的长发,极尽缱绻。

“范闲啊,你喜欢我什么呢?”

范闲小心地撑着自己以免压到滕梓荆的伤,着迷地亲吻着那些散乱的头发,和它们之下光裸的皮肤,留下暌违已久的吻痕,含混不清地回答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滕梓荆把头发从范闲口齿间解救出来,嫌弃地说:“脏死了,我又不能沐浴,头发上全是你的口水。”

~

等到滕梓荆逐渐能自己活动,范闲也开始偶尔外出。言若海曾派人来给滕梓荆送解药,滕梓荆写了张“欲离京”的小纸条回给言若海,又拿了个范闲的药瓶把解药装起来藏在天井的那一池子小石头里。

那段时间滕梓荆就好像真的是范闲的娇妻,在家里帮范闲收拾药材,做加湿器,准备好饭菜,等范闲回家交换一个绵长的亲吻。时光过得过于轻松写意,有好多时候滕梓荆都以为从来没有什么任务,也没有什么京都局势诡谲,自己就只是和范闲生活在一起,仿佛已经这样生活了很多年。

有伤为借口,言若海那边有交代,滕梓荆也懒得再为鉴查院打探消息,绝口不问范闲每天做了什么,只偶尔开始思索蛊毒解了之后该怎么逃离。

范闲反而会在吃饭睡觉的时候随口提到鉴查院三处的师兄们人还不错,或者范建让他见的人他不喜欢,还有范思辙的书铺筹备得热火朝天,王启年那厮和范思辙真是一个德行,还有听说当年叶家的掌柜们如今都在庆余堂……滕梓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随意记了记,懒得深究。

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蛊毒真正的三月之期也到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让滕梓荆彻底放下心来,面对范闲时有了一些不自觉的真诚感激。

他揽着范闲的肩膀加深亲吻,热情得让范闲有些意外:“怎么了……嗯?”

滕梓荆开始缓缓放出信香,假装发情,压低嗓音说得无比诱惑:“我觉得我好了……范闲……我想你了……”

范闲也觉得自己忍了足够久,飞快地扯开滕梓荆这段时间披在身上原本就宽松的袍子,温热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后背那些新生的柔嫩肌肤,药香与甜香相反相成,融合在了一起。

“唔……”滕梓荆扬起脖子,挣扎了一下,“范闲……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沐浴了……”

“既然你在意这个,你就不能先洗好再勾引我吗?”范闲有些气急败坏地在滕梓荆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轻轻的齿痕。他揣着火出去叫人抬热水进来,回来捏着滕梓荆的下巴假装恶狠狠:“我可是每天都给你擦了身子……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吗?”

滕梓荆做出无辜的表情:“能碰不能吃,听起来真是残忍。”

范闲歪头笑了笑,起身解自己的衣服,说:“所以……我们一起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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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披着袍子去试了试水温,刚说了句还行,滕梓荆已然随手扯了全身上下的衣服,大大方方地跨进木桶里。范闲问道:“你怎么总是……总是这么,坦荡。”

滕梓荆坐进水中,浸湿了头发,然后站起来面对范闲,勾着嘴角说:“我在你面前还需要不坦荡吗?”

范闲目瞪口呆的看着滕梓荆。

浓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散落在宽阔的肩膀上,发梢在胸口在两臂在看不见的背后滴落出一小股一小股的水流,沿着养伤期间养成的白皙而微微丰腴的肌肤滑落下去,最后顺着鼠蹊汇聚到身下蛰伏着的性器上,格外色情地滴落到浴桶荡漾着的温水中。

范闲的喉结滚了滚,扔下身上的袍子几乎是跳进浴桶,然后掐着滕梓荆的腰跪下去,含住了那根还在滴水的性器。

滕梓荆脑子里“嗡”的一下,脚下有些踉跄,他急忙扶住桶壁,一只手在范闲的脑后和肩膀之间游弋了一会儿,最后插进范闲尚干的卷发里。范闲湿软的口腔让滕梓荆的性器很快挺立起来,滕梓荆鲜少被这样对待过,做任务只有他无休无止地去讨好别人,在范闲之前甚至从来没有人理会过他的哀泣。

范闲努力吮吸舔舐着滕梓荆的性器,抬起红红的眼睛去偷看滕梓荆失神的脸。滕梓荆压抑着的喘息像是在鼓励范闲的动作,最后泄在范闲唇边。范闲伸出舌头卷走那些白浊,做了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滕梓荆叹息一声,跟着跪下来和范闲接吻,甚至还能尝到范闲口中淡淡的腥味。

范闲得意地问:“梓荆,喜欢吗?”

“谢谢……”滕梓荆一副被感动了的样子,一只手撑着浴桶,一只手探到水底握住范闲,笑问道:“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范闲语塞,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你每次做的时候我都在学啊。”

手里的东西很快也泄了一次,滕梓荆算是满意地哼了一声,任由范闲给他揉搓着头发,然后又拿香皂涂了他一脸一脖子。范闲有点嫌弃香皂的味道:“我爹跟我说家里有香皂的时候我还好期待了一会儿,以为能有个玫瑰茉莉再不济薄荷香,没想到是卤料香。”

“这不是和你的信香差不多吗?”滕梓荆失笑,捧着水洗去泡沫。

范闲拧眉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今天直接放弃和滕梓荆吵自己的信香究竟是药香还是卤香,每次吵到最后不是都饿了一起翻墙出去吃宵夜,就是互相骂“你蠢”“你才蠢”到睡着——太煞风景了,他还有“正事”要“干”。范闲凑上去啃滕梓荆洗净的脖子,说:“那现在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了。”

滕梓荆配合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分开膝盖跪坐在范闲腿上,先是顺从范闲的舔吻弯腰垂头,然后缓缓撑起大腿,让范闲的亲吻往下移动,挺立的乳尖在范闲唇齿间轻轻地被撕扯着,怜惜着。范闲的手在追逐着水中飘荡的发丝,那些头发和滕梓荆本人一样在他指尖撩拨着,却仿佛永远也握不住。随着滕梓荆起身,湿淋淋的头发贴在了后背上。范闲顺着发丝的方向继续抚摸滕梓荆的背,前些日子的伤都愈合成了格外细嫩柔软的皮肤,同往日一样的摩挲竟然让滕梓荆躲避一般瑟缩了一下。

范闲有些惊喜,愉快地说:“梓荆,你变得敏感了。”

“少废话。”滕梓荆的脸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红,他朝范闲靠的更近,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柔软的胸脯包容和镶嵌着彼此,心跳隔着肋骨以相同的频率对撞。

范闲听话地进入正题,手指扩张着滕梓荆身下的肌肉。不知道是木桶底部太过粗糙,还是温水激荡着穴口的嫩肉太过刺激,从一开始滕梓荆的大腿就有些打颤,跪不住的膝盖死死抵住桶壁,那一层薄薄的皮肉被挤压出了棱角。

范闲有些心疼他,一只手环抱住滕梓荆的腰将他往上托着,试图减轻他膝盖的受力。

滕梓荆却不领情,扬起头叹道:“你快点进来我就不必受这个累了。”

“我真是太贱了……”范闲被噎得这个气啊,只能撒到手上。三根手指重重地按向滕梓荆肠道前方的产腔,惊得滕梓荆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那力道如春风拂槛从身下直冲头顶,爽得滕梓荆眼前一片白光。

他哼哼着舔范闲的耳朵,邀请道:“够啦……”

范闲犹不放心地将三指错开了少许,又扩了两下,才换成自己忍了许久真家伙,顺着温水进十退九一般慢慢地磨进去,滕梓荆正要骂他磨叽,他才重重一捅,把滕梓荆的抱怨变成欢吟。

得了这个着力的家伙,滕梓荆的膝盖总算轻松了一点。他也没精力去揉揉膝盖,只顾着随着范闲的律动喘息呻吟着。范闲的耸动荡得浴桶里的水潮汐一样起起落落,掀起的浪尖打碎在桶缘,把大半的水都洒到地板上。

范闲的性器一下比一下用力地顶进滕梓荆柔软而包容的肠道,滕梓荆在耳边的细碎呜咽像催情剂一般激发着范闲的精神。范闲突然发力把滕梓荆推到浴桶另一头,滕梓荆得以伸开长腿,膝盖却因为折了太久而有些僵硬,又自然地环到范闲腰间。

范闲在上位更方便发力,虽然没有再顶撞得那么深,可是频率与深浅都能够用上更多技巧。

滕梓荆伏在范闲身上,轻咬着范闲的肩膀,留下一团红痕。他也是床上经验丰富的,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脑中如此混乱不堪,在情欲的泥淖中垂死挣扎。那些快感爬遍他全身上下的皮肤,最后汇聚在头顶,缭乱了灵台那一点清明。

很舒服,真的很舒服。

滕梓荆咏叹着范闲的名字,一只手沿着他的肩线垂下去,与范闲十指交握,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范闲用空着的那只手拽着滕梓荆的长发再度与他唇舌纠缠,然后突然转而环抱滕梓荆的腰,抱着他从渐凉的水中站起身。

滕梓荆被这么大的动作惊到了,下意识地用手脚锁紧了范闲才回过神来,模糊地抱怨了一声:“你干嘛?”

范闲的东西还硬在滕梓荆身体里,他也就着这个姿势跨出浴桶,一步一步往房里走。滕梓荆被他磨得手脚发软,几乎全靠范闲的性器和腰间的那条手臂才固定在了范闲胸前,也因此进入得更深更重。

滕梓荆此刻显得有些脆弱,他徒劳地发力试图让自己在范闲身上挂得稳一点,却只能让肠道收得更紧。一只手还握在范闲手里,另一只手搭在范闲肩上,发力时在范闲背后留下几道无关紧要的血痕。

被范闲轻轻放到床上,滕梓荆难得有一次在无意识下爆发了信香。酸甜稀释着房间里早已充斥着的药香,混合出一种奇异的甘醇。

“梓荆……”范闲着迷地蹭着他的爱人,“你真是可口。”

滕梓荆闭上眼睛,将范闲的每一个动作感受得更深,同时试图找回自己在床笫之间骤然失掉的清醒。

范闲为他解除蛊毒的药方剑走偏锋,而且说是调理疏散毒性。让他在情欲之中保持清醒的药物压抑天性,说它是一种毒应该也没错。大概是因为范闲的解毒,连带把这一部分药性也解除了。一边想着日后问问范闲,滕梓荆放任自己享受着难得的快感,扭动着身体弯着嘴角,让范闲更加欲罢不能。

范闲忽然又提起孩子的事情:“如果可以,你会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

“你不怕我拿孩子要挟你吗?”滕梓荆没打算认真回答,只以情人自居,描绘着话本里常见的戏码。

范闲理着滕梓荆还湿着的长发,嘟嘟囔囔地说:“要是有孩子你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滕梓荆心想一个亲生的孩子就好像四处给他的蛊毒,以一种温和的姿态禁锢着他的身体。于是他笑着反问:“我以为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想用孩子来拴住爱人的身子,你对我们的相爱这么没有信心吗?”

范闲喜笑颜开,起身拿着干毛巾给滕梓荆擦头发,喜孜孜地说:“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他的角度看不到滕梓荆眼中神色暗了暗。滕梓荆回想着自己没有药物的帮助保持清醒,在床上颇有些被动,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朝夕相处的人,或许会日久生情,却也会相看两厌,这样两种情绪甚至是相辅相成的。滕梓荆有些厌恶在任务中有些动情的自己,愈发想要离开范闲和鉴查院。鉴查院的任务向来不计较银钱,滕梓荆暗中克扣了许多,以后一个人漂泊也好,隐居也好,都能潇洒快意,不受拘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