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伊奥诺夫，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伊奥诺夫警惕地把舍友的手从还没干透的圣母画上拿开，叹了口气：“又被拒绝了吗？”
尼古拉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抱怨：“我只是想好好接受科研训练然后好好毕业嘛！为什么这些老师不给我这个机会。”
“是你找的老师太牛了吧……早就被别的同学捷足先登了。”安心绘图的伊奥诺夫非常佛系，“像我，找的老师没几个同学看得上，正好缺学生，画画图就能让我有东西水一个毕业论文。”
“帮我——”
伊奥诺夫无辜地掰了一片卷心菜放进嘴里：“你又看不上我导，我能怎么帮？”
尼古拉也跟着撕了一片，在嘴里嚼得嘎吱嘎吱，然后努力吞下去，开口说：“求神保佑我，明天最后一个申请能通过。”
伊奥诺夫为难地翻着自己的绘图本，最后找出一个白胡子东方老头的肖像递给尼古拉：“你明天要找的老师，唉，死马当活马医，你试试拜这个吧。”
尼古拉顿时抛弃了共产主义的无神论，把画像虔诚地贴在床头，顺口问：“这是什么神？”
“中国的，月亮老人，据说是负责管理人与人之间建立联系的。”
尼古拉恍然大悟，称赞说：“你果然是最优秀的，伊奥诺夫同志！”
伊奥诺夫弱弱地提议：“那周末的比赛，我能不能……”
“你必须得在啊！你是我唯一的高中卫了伊奥诺夫！”尼古拉握着伊奥诺夫的手，眼神深情得有点恶心，“如果明天他拒绝了我，周末你难道不应该帮我打爆他率领的豹队吗？”
“祝你成功！”
尼古拉·伊武什金，面临毕设的天才学生，大一就自己动手炸了实验室，养伤归来后努力学习的同时也没忘了带领T~34足球队年年冲击学校小联赛的奖杯，下一学年还有四年一届的杯赛，尼古拉拼了命想兼得奖杯与毕业，可惜进行毕业设计的实验室高不成低不就，至今没有着落。他明天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希望最渺茫的机会。因为这位教授不是别人，正是T~34队最大的竞争对手——豹队的功勋队员和如今的领队，克劳斯·耶格尔。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教师刚入职就被一场意外烧伤了脸，本来就不苟言笑的日耳曼人半脸伤疤更加吓人了。但是他科研能力强，连年发文章出成果晋升教授，闲暇时还能带队踢球，尼古拉也对他很是佩服。
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月亮老人，尼古拉忍不住又在心里拜了拜——保佑我留在耶格尔老师的实验室做实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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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也不是陌生人。
尼古拉收回敲门的手，悲愤地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蒂里克，忍辱负重一般喊了一声：“学长好。”
蒂里克，耶格尔的在读研究生，已经决定毕业之后留校做耶格尔的研究助理，同时也是豹队现任队长，和尼古拉无数次在赛前咬牙切齿地握过手。
蒂里克没忍住笑，调侃说：“从你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真是太新鲜了……伊武什金同学。”
尼古拉快刀斩乱麻，开口说：“我找耶格尔老师，希望能在这个实验室做毕设。”
“老师去开会了。”蒂里克正经地回应，忽然又露出一个笑容，有些诡异地提议，“不过，今年还没有本科生来，我也不是做不了这个主。”
啊，果然是名声在外的冷面杀手耶格尔，居然都没有本科生敢来占坑。尼古拉悲哀地想着自己的未来。他听着蒂里克好像又说了什么，最后落进耳朵里的是——
“你要不要加入豹队？”
“什……？”
“今年罗素杯的报名还没开始，你要不要加入豹队和我们一起卫冕罗素杯？”
尼古拉警惕地退了半步：“你是说用这个做交换？我想要在耶格尔老师的实验室做毕设就要为豹队踢球？”
“我可没那么说。”蒂里克不想落人口实，况且，要把这个又能进球又能组织进攻的前场全能手抢过来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事情，只要尼古拉加入实验室，蒂里克还有很多机会策反他。他想了想，随口考了几个基础知识点，尼古拉熟练地一一回答了。
罗素杯四年一届，上一次豹队夺冠，尼古拉还没入学，耶格尔还是豹队队长，蒂里克还是本科生，加入豹队不久。那时候豹队所向披靡，能用脚拉小提琴的无敌攻击手沃尔夫决赛梅开二度，成功带着冠军奖杯和助攻他的队长耶格尔一起毕业——虽然一个是本科毕业，一个是博士毕业。
然后豹队招新不顺，队员一茬不如一茬，蒂里克就只能一个人带着一群小萌新踢校内小联赛，独力难支，连着这几年豹队都被T~34队压一头，眼看着罗素杯无望，蒂里克十分迫切地想要挖角尼古拉。
走完考核过场，蒂里克“平静”地说：“你回去把你课表发给我，有时间就过来吧。我会跟老师说给你准备一个课题，下次你可以和他讨论一下。”
尼古拉晕乎乎地走掉了。蒂里克翘着嘴角回到实验室，安雅从电脑后面冒出头看着他。
“安娜。”——蒂里克跟耶格尔学的，喜欢用德式的发音称呼研一的小师妹安雅，“我给你找了个师弟，以后搬瓶子不要找我啦。”
安雅低下头，快速地说：“我听见了，其实我以前认识尼古拉的。”
“那太好了，说服他加入豹队，就靠你了！”
安雅叹了口气，忍住了没说出打击人的“没可能的。”
~
尼古拉拍了拍球队新人瓦夏的肩膀，叮嘱道：“没关系，别想太多，你的任务就是接到我给你的球之后，把球传给沃尔乔克，明白？”
瓦夏胆怯地看了一眼在场边徘徊、和对方队长蒂里克眼神交战的沃尔乔克，不太有信心地点了点头。伊奥诺夫冒头安慰：“他只是看起来凶，其实性格很好的。”
瓦夏打量了一下伊奥诺夫的身高，感觉自己更无助了：“要不，我还是去给你们买饭吧。”
“万尼亚——”尼古拉把T~34队另一个边锋叫过来，“你也是像这样过来的，来教教瓦夏。”
万尼亚嘻嘻笑着说：“你选吧，我们是去找斯捷潘还是沃尔乔克。”
“沃尔乔克！”瓦夏毫不犹豫，看着缓缓走来的斯捷潘拉着万尼亚就跑。
依然作为球队唯一一个能和T~34队门将斯捷潘交流的队员，也是科研怪人斯捷潘在球队之外为数不多的朋友，尼古拉把手套扔给斯捷潘，张开双臂：“斯捷潘 瓦西里奥诺克同志，今天的球门也拜托您了！”
斯捷潘拍拍手套，无视了尼古拉的拥抱，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尼古拉无所谓地挂上斯捷潘的肩膀，开始絮叨关于豹队新人的八卦。
斯捷潘忽然想起来，询问：“你毕设实验室定了？”
“啊……”尼古拉笑容立刻消失。
“实在不行去我那儿吧，帮我随便做点实验我到时候给你点数据写论文。”
尼古拉别别扭扭地说：“定好了……我去耶格尔老师的实验室，蒂里克同意的。”
斯捷潘有些意外地侧头打量了一下尼古拉，然后驾轻就熟地问：“那你见过耶格尔了吗？”
“没……昨天有课，我还没来得及去……”
斯捷潘扬了扬头，说：“你可以现在去打个招呼。”
“……”尼古拉顺着斯捷潘下巴的方向看过去，目瞪口呆地看到耶格尔出现在豹队聚集的一棵树底下，正在和蒂里克交待着什么。他抓狂地问：“他的教练不是挂名而已吗？破校队而已要什么教练领队？！前几次踢豹队他也没来过，为什么今天要来！”看到蒂里克和耶格尔甚至朝自己看了过来，还指指点点的，尼古拉更觉得毛骨悚然。
斯捷潘没理他，自顾自地去和球门立柱横梁打招呼了，蒂里克在朝着尼古拉招手。
“老……老师好。”尼古拉式乖巧。
耶格尔拍拍蒂里克的肩膀，蒂里克明了地走开召集首发球员打气。耶格尔紧紧抿着嘴，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本科生，才不咸不淡地开口说：“尼古拉·伊武什金，是吧？明天有安排吗，有空的话来实验室聊聊课题。”
明天周日，然而尼古拉哪敢拒绝，连忙点头答应：“明天我一定过去。”
似乎是看出尼古拉的紧张，耶格尔自顾自地解释说：“我一会儿还有会，你们自己踢，不用对蒂里克留情。”
尼古拉长舒一口气，顺着耶格尔的语气夸张地说：“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耶格尔没绷住笑出来，一缕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枯枝，洒在耶格尔脸上。狰狞的疤痕忽然温柔了，衬得两颗蓝眼珠仿佛枝头绽放的冰花，骄傲又美丽。
直到蒂里克把足球砸到尼古拉脑袋上，他还在对着早就走掉的耶格尔的位置发呆。
耶格尔→蒂里克。
这个转变的落差有点大，尼古拉咬牙切齿地带队和蒂里克握手交换队旗。
蒂里克疑惑，为什么和老师交谈之后的尼古拉变得更暴躁了？要不是T~34队新人瓦夏浪费了好几次尼古拉创造出的好机会，让沃尔乔克的积极跑动都落了空，豹队不知道要被灌几个球。而蒂里克组织的进攻即便过了伊奥诺夫不算强劲的防守，也没能突破斯捷潘稳固的十指关，最终豹队0比1落败。
而这已经是这两年面对T~34队的最好成绩了。蒂里克歪着头看着尼古拉在庆祝的人群中左右逢源，不由得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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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格尔办公室的门关着，尼古拉试着敲了敲，没有人回答。对面实验室的门倒是开着，大概是耶格尔的好学生蒂里克已经早早来了。
化学实验室总是会弥漫着各种有机试剂或者酸碱的味道。被斯捷潘荼毒过很久的尼古拉习以为常地抽了抽鼻子，穿过摆满试剂的实验台，不出所料地看到通风橱前忙碌的身影。
——不过不是蒂里克。
教授还要亲自做实验的吗？尼古拉困惑地看着耶格尔在认真地往烧瓶里加东西，犹豫着此时出声打招呼会不会影响耶格尔的实验操作。
把烧瓶放进油浴锅，耶格尔起身摘掉护目镜，看到等在一边的尼古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口就是责备：“进实验室为什么不穿实验服戴好防护？”
尼古拉头皮发麻，耶格尔的严厉果然是名不虚传！他期期艾艾地开口：“啊……我……”
耶格尔把护目镜放到一边，又摘掉了手套，向尼古拉伸出手，歉然道：“好吧，我知道你第一天来，我……我是太在意实验室安全了。”
尼古拉低低地叫了一声：“老师好。”轻轻握住耶格尔的手。那只手在手套里闷久了，均匀地布着一层薄汗，软软滑滑的。
尼古拉还在思考握手多久比较合适，耶格尔已经抽出手，从尼古拉面前走过，一边走一边脱下沾染了各种试剂的实验服，对尼古拉说：“今天时间比较充裕所以我开了个反应，有加热所以不能离开太久，我们就在这里聊吧。”
尼古拉忙不迭地点头，按照耶格尔的指示搬了两把椅子。
耶格尔问道：“在我这里很直接，你是想随便做做能毕业交差还是以后想做科研，想要好好地接受训练？”
尼古拉郑重地回答：“我想做真正有用的研究。”
耶格尔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尼古拉，点头说：“你的话，应当如此。”
“您……之前认识我？”
耶格尔皱了皱眉，说：“看你踢球能看出来。”
虽然不能理解踢球和做实验之间有什么关联，尼古拉也没有莽撞到追问不休，老老实实地把以前和斯捷潘讨论过的一些想法抖落出来：“我还不确定以后要不要科研，但是既然要做，我不想浪费自己和老师、学长学姐的时间，敷衍了事地做毕设。而且我也不想是仅仅得到训练，基础的实验操作我跟着斯捷潘……学长学了很多，我想要做一点什么……呃，有意义的课题。”
原来是还没有被实验室生活打磨过的天真小鬼。耶格尔第一次发现，看着年轻人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原来是这种感觉。他打趣问：“那你有什么具体的设想吗？”
尼古拉摇摇头：“没有……我之前唯一的想法还炸了实验室，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耶格尔轻笑一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手上有个催化剂改造的课题，你可以先帮我测试现有的一些催化剂的性能，就是很繁琐的，不停地开反应，检测和记录。如果在这之间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如果我觉得有参考价值，可以指导你继续做。”
尼古拉没想到进展如此顺利，喜出望外地答应：“谢谢老师！”
耶格尔收敛表情，郑重地说：“在我的实验室，要格外注意安全，我不希望这里也被你炸掉。”
尼古拉不好意思地挠头，尴尬地解释：“那时候太莽撞了，懂得不多，伸手太快。这几年我有好好上课，不会再犯那样的低级错误了。”
“浓硫酸在任何情况下都很危险。”耶格尔补充说，“其他的注意事项下次让安娜给你讲吧，周末不占用你太多时间，去休息吧。”
“哦，那您……周末一个人做实验？”
耶格尔淡淡地说：“嗯，总不能自己潇洒，让学生周末加班加点。”
“那我陪您吧。”
耶格尔挑眉。
尼古拉感觉自己的舌头在打架：“不是，我是说，您如果方便，今天就给我多讲讲吧！”
耶格尔重新戴上手套，穿上实验服，一边检查油浴锅的温度，一边说：“好啊，先说说你知道哪些催化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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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伊奥诺夫。”尼古拉把自己甩到床上，瞪着床头的月亮老人。
“耶格尔老师果然很严厉对吧。”伊奥诺夫同情地拍了拍室友。
“不是的……”尼古拉捂着脸，闷闷地说，“我跟着他做了一天实验，感觉他和传闻里不太一样……”
伊奥诺夫把绘图本翻到新的一页，好奇地问：“哪种不一样？”
“他真的很博学，而且人很好，很耐心，讲解很风趣，对实验室安全的重视让人感到非常可靠……”
“那不是很好吗？”
尼古拉翻了个身，哀叹：“太好了。”
伊奥诺夫一头雾水，摇摇头继续画画。
满怀心事的尼古拉再次来到实验室的时候，不由得有点心虚。他鬼鬼祟祟地看来看去，确认耶格尔不在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蒂里克全程围观，歪着头问：“老师没有这么可怕吧？你至于……”
尼古拉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学长，我要领实验服。”
“你还是别这么叫我，我听着瘆得慌。”蒂里克从柜子里抽出一件新的白大褂，递给尼古拉，“你和老师差不多高，先穿他备用的吧，我改天再去领了给他补上。”
尼古拉握着布料一般的实验服，诡异地脸红了一下，只能再次转移话题：“昨天老师说让安娜给我讲讲实验室一些规章制度。”
蒂里克点点头，指着安雅的桌子说：“她去送样了，很快回来，你等等吧。”
“科利亚。”安雅应声而至，熟稔地叫着尼古拉的小名。
尼古拉又惊又喜：“是你呀安雅！”安雅是尼古拉父母常常挂在嘴边的别人家的小孩，虽然带给尼古拉的痛苦更多一点，但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还是让尼古拉决定不计前嫌。
安雅利索地换着实验服，平静地说：“嗯，真巧。”
“耶格尔老师让你给我讲讲实验室。”
“哦好。”安雅愣了一下，飞快地瞟了一眼蒂里克，然后皱了皱眉接下了这个任务。
“对了，安雅。”趁着讲解还没开始，尼古拉决定先闲聊一下，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要不要加入我们T~34队踢杯赛，我们很有夺冠的希望的。”
蒂里克震惊，自己还没开始挖尼古拉，尼古拉居然抢先挖起自己师妹了？学校的足球比赛不限男女，有女生出场的球队可以要求对手派上同样数量或以下的女生（也可以表示不需要），所以每支球队或多或少都会有几个女队员以防万一。然而大多数球队，比如豹队除了队长蒂里克，男队员是差强人意，女队员基本上也是凑数的。
所以安雅都还没有回答，蒂里克抢先说：“安娜是我师妹，就算凑女队员的数量也应该加入豹队吧。”
尼古拉同样震惊地看着蒂里克：“什么凑数？要是安雅来T~34队，我都只能给她让出组织进攻的位置去后腰扫荡拦截，你对安雅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你还能踢后腰？”蒂里克完全重点误，越发觉得自己想方设法挖角尼古拉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先生们，”安雅镇定地看着互相瞪眼的师门，无奈地说，“你们要不要加入我的巴别塔队？现在我们还没有男队员哦。”
“你也准备报名罗素杯？”尼古拉先反应过来，立刻开心地说，“希望和你们能正面对上，不过别要求太多女生，T~34队女生真的不够。”
安雅骄傲地说：“巴别塔队不需要这样的谦让，派上你们的最强阵容吧。”
“棒，球场见。”尼古拉举起拳头，和安雅的拳头轻轻相撞。
蒂里克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直以来就在身边的、自己正好非常需要的队员——一个比尼古拉组织进攻能力还强的女中场！他翻了个白眼，叹息：“老师知道的话会杀了我的……”
尼古拉还兴致勃勃地在和安雅讨论：“你是队长吗？真神奇，这个实验室已经有三个足球队队长了。”
“是四个。”
“哦对，耶格尔老师之前是豹队队长！”
安雅不忍心看到蒂里克这么崩溃，安慰说：“读研究生之后我本来打算好好学习不踢球啦，我朋友鼓动才决定参赛的，不是故意要瞒着学长和老师。”
蒂里克幽怨地扔下尼古拉和安雅往外走。尼古拉还能听到他出门之后接通了电话：“喂，耶格尔，我太难了……”
尼古拉感觉脑子里有根神经跳了跳，想了想才问：“他是要跟耶格尔老师汇报吗？”
安雅给尼古拉递了一副手套，点头说：“肯定的，老师对豹队很上心。”
然后尼古拉才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他为什么不叫老师啊。”
“学长已经确定留校工作了嘛，老师说那就是他的同事而不是学生了，学长一般在私下就不叫老师了。”
“啧。”尼古拉感觉有点酸溜溜的，戴好手套发现安雅又递给自己一把瓶刷，懵了一下，尼古拉问，“这是……”
“刷子，会用吧？”
“不是……不是说介绍实验室？”
安雅拉出一箱锥形瓶，嫣然一笑：“不着急，先帮我把这堆瓶子刷干净！记住，既不聚集成滴，也不成股流下！”
~
第一次以学姐的姿态使唤本科生，安雅肉眼可见的很开心。虽然最后她也带上手套和尼古拉一起刷起了瓶子，而且也没忘了告诉尼古拉蒸馏水的领用，去离子水的制备，容器和试剂的摆放所有这些和实验室有关的东西，完美地完成了耶格尔的任务。
等到瓶子都晶莹剔透地倒扣着晾在了实验台上，安雅满意地说：“中午有约吗？姐姐请你吃饭。”
尼古拉毫不客气：“没有！”
跟着安雅走向食堂的时候，尼古拉忍不住往耶格尔的办公室看了一眼，蒂里克在里面和耶格尔说话。尼古拉警告自己克制一点，没有蹲到门边偷听。
耶格尔不是非常想大周一的上午就被电话叫来在办公室和学生聊球队……豹队在他心里虽然重要，倒是也没有比蒂里克的毕业、自己的项目报告更要紧。
“长话短说！”耶格尔心烦的时候会用手指划过他脸上的大片伤疤，此刻也不例外。
蒂里克还没有从错失安雅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哀怨地说：“我的意思是，伊武什金必须要来豹队，不然杯赛真的走不了多远。”
“他自己就是队长，实力还比豹队强，你能怎么诱惑他？”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耶格尔！”蒂里克目光炯炯地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导师，“安娜靠不住，只能靠你了！”
耶格尔揉了揉额头：“我能怎么做？”
“我的小论文不是准备投了吗？现在只有前期有贡献的沃尔夫是二作，带伊武什金一个三作怎么样？”
“……”耶格尔感觉头更疼了，“挂名是学术不端行为，蒂里克。”
“难道他不算有贡献吗？更何况豹队需要他！耶格尔……”蒂里克哀求，“只要你不反对，我去和他商量。”
“别人也就算了……”耶格尔习惯性地按了按脸上的伤疤，他无奈地看着蒂里克，“可是伊武什金……蒂里克你在为难我。”
听到耶格尔口气松动，蒂里克满意地笑起来：“你……您会同意的！”
耶格尔靠在办公椅上，对着天花板叹气：“下不为例。”
“老师。”蒂里克并没有准备结束。
“……”
“如果伊武什金想要报考您的研究生，也许您愿意给他一个内推名额？”
耶格尔指着办公室的门：“滚出去。”
~
初期的实验，尼古拉基本上能自己完成，偶尔需要请教一下安雅和蒂里克，算是进展十分顺利。
豹队和T~34队还在有条不紊地踢着校内联赛，T~34队积分遥遥领先，不出意外就是本届冠军了。尼古拉更迫切地想要在四年一次的杯赛拿到冠军，双冠送自己毕业。
然而蒂里克全心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和尼古拉提起某些条件。
终于让蒂里克发现尼古拉摸鱼浏览研究生招生通知，于是关切地问：“看来在实验室呆得不错，想考研了？”
“唔……想试试。”
“其实考研啊，只要笔试能勉强过线，面试更重要，尤其是和导师看对眼！”
尼古拉果然问道：“那岂不是很玄学？”
“是啊，”蒂里克自己考研的过程是中规中矩，刀山火海拼过了线。当时耶格尔刚刚有资格招生，顺理成章地收下了调剂来的蒂里克。不过蒂里克的同学比较传奇，他向尼古拉讲：“我有个同学，在不认识的情况下陪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师打了一局台球，让老师很开心，点名要走了他。”
尼古拉目瞪口呆，为难地评价说：“这也……岂不是很不公平。”
蒂里克继续下套：“面试就是这样啊，有老师看上就稳了，所以一定要和报考的老师套近乎。”
尼古拉关掉网页，低低地说：“那我应该是没机会了。”
“你不想报考耶格尔老师吗？”
尼古拉摇头：“老师近几年文章发得好，应该会竞争很激烈吧，我肯定考不过外校来的厉害学生。”
蒂里克循循善诱：“你优势还挺明显的，在这里做的毕设，继续读还能有点延续性，能做大一点的课题来着，研究生导师都很看重这个。”
尼古拉也来了兴趣，半真半假地说：“可是我感觉，老师也没有特别看好我的样子。”
“本科生一年能做出的东西哪能入他的眼，肯定要有点别的东西。”蒂里克歪着头，眨眨眼。
尼古拉本来是想听听蒂里克说“耶格尔其实挺喜欢你的”这类客套话，猝不及防地问：“别的？”
“比如帮他的豹队拿一个冠军什么的……”
“你又能做这个主了？”尼古拉终于明白了蒂里克的意图，毫不客气地嘲讽，又正气凛然地说，“老师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蒂里克复杂地看着尼古拉，非常好心地闭了嘴，打算回头去嘲讽耶格尔。
~
虽然马上就大四了，尼古拉平时还有那么几节课的，所以有时候想有一段整块的时间做实验就只能放在周末。耶格尔平时有会议也有授课，同样只能周末做实验。耶格尔没有要求考勤打卡，蒂里克和其他学生周末大多会在休息或者在宿舍学习，偶尔才来实验室。
二，人，世，界。
尼古拉对此很满意。让他更为满意的是，耶格尔晋升虽然很快，但是实验室规模一直不大，整间实验室只有两个通风橱，其中一个要用来存放有机试剂，真正用来做实验的只剩下一个。
于是满打满算一米五宽的台子里要做旋蒸要开油浴要放层析柱，尼古拉和耶格尔的瓶瓶罐罐只能见缝插针地摆在一块儿。有时候时间赶巧，两人操作的手也会碰到一起。虽然隔了两层丁腈手套，尼古拉还是觉得自己似乎能感觉到耶格尔手背的温度，然后那温度被通风橱的排风扇呼哧呼哧带走，排到楼顶的空气里，扩散到一整个校园一整个城市，让整个夏天都带着尼古拉心动时又甜又酸的味道。
有机会的时候，尼古拉也会刻意往耶格尔那边靠，期待着某种身体的碰撞，然后忽然有些可惜地问：“您现在还踢球吗？”
耶格尔手下不停，淡淡地说：“踢不动了。”
感觉到自己问了一个格外傻的问题，尼古拉找补说：“那您看球吗？我喜欢莫斯科斯巴达！高中的时候办了斯巴达的学生票，每个主场都会去看，现在也会看直播！”
耶格尔轻轻皱眉：“我不太喜欢看转播，以前在家会去球场看附近的美因茨05。”
“啊……”美因茨只是个德国中游球队，没什么机会和俄超榜首的斯巴达碰上，尼古拉不熟。于是话题又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尼古拉低下头倒腾溶剂掩饰自己的尴尬。
耶格尔调整好了温度，交待说：“你帮我看一会儿，沸腾的话拿出来，我出去抽支烟。”
尼古拉愣了一下，下意识凑近耶格尔动了动鼻子，正好被耶格尔摘下的手套打到了头，懵在当场。耶格尔立马闻了闻手套，松了口气：“还好，我刚刚只碰了乙醇。”然后抽了张湿纸巾，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想要递给尼古拉可是尼古拉手上还戴着手套，于是在尼古拉脑门上潦草地擦了擦。
醇上加醇——尼古拉感觉额头上凉凉的，脸颊却热了起来，傻笑着说：“您闻起来不像抽烟的人。”
“是吗？”耶格尔脱下实验服随手搭在椅子上，说，“真可惜，年纪轻轻鼻子就被有机试剂弄坏了。也没事，分得清氨水和盐酸就行。”
“那鼻子得多瞎……”尼古拉看向耶格尔的鼻子，又被那双眼睛晃到了。
耶格尔似乎是忍了很久烟瘾，迫不及待地拿出打火机，一踏出实验室的门就点燃了烟，尼古拉一直目送他，甚至能看到那一半完美无瑕的脸颊边绽开的小小火花。
一半。
尼古拉叹息一声，要是耶格尔的脸上没有伤，自己大概没机会争取到现在这个做实验的机会。毕竟对于本科生来说，在无法衡量老师的科研水平和为人处事的时候，找个好看的还是比较合适的选择方案。自己大概争不过狂热的颜控们。
蒂里克说科研终归是枯燥而令人厌烦的，所以在实验室里一定要有可以调剂心情的事物，踢球这样的爱好也好，和导师或者同门的友好相处也好。尼古拉想，大概导师的美丽容颜肯定也算。
不知道耶格尔在实验室调剂心情的事物是什么。
蒂里克说：“哦，耶格尔是例外。”
“为什么？”
“他就和你队里的那个白俄罗斯门将一样，是个科研怪人。做实验本身就能调剂他们的心情。”
尼古拉茫然地问：“抽烟不算吗？”
蒂里克一本正经地解释：“烟草只是耶格尔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啥？”
“说了你也不懂。”蒂里克故作高深，惹得尼古拉差点拿圆底烧瓶砸他。
说来也奇怪，知道耶格尔是抽烟的之后，尼古拉就总能在耶格尔靠近或者经过的时候闻到那一股燃烧的味道——明明之前是没有的。
安雅说当暗恋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频率就会莫名其妙地增多。
尼古拉似懂非懂地顺着安雅的目光看到刚刚经过这张桌子的两个希腊小伙，思考着安雅喜欢的是其中哪一个。
安雅补充说：“就好像我才刚刚开始学希腊语，就总能听见身边有希腊人说话——明明之前是没有的。”
原来是暗恋外语。尼古拉感觉那股烟草味又在自己脑子里燃了起来，于是点头赞同安雅的说法：“我也觉得。”
“所以你在学什么外语？”安雅总是擅长推己及人。
“呃——”尼古拉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在赞同暗恋那句，只能模模糊糊地说，“那就德语……吧。”
安雅点点头，说：“很合适，老师和学长都可以帮你练习，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啊……”尼古拉嘟嘟囔囔地往嘴里塞面包，不再回答。
~
蒂里克为自己的实验要去工厂做中试，暑假结束之前都不回学校了。因为无法直接指导尼古拉做实验，走之前蒂里克在耶格尔的授意下，给尼古拉打印了一摞学术论文，让尼古拉自己看。
尼古拉大概翻了翻标题，又掂了掂分量，非常想打退堂鼓。然后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把这摞论文的标题作者看了一遍——居然没有耶格尔的！他火速发消息问蒂里克，隔了很久蒂里克才回复说让他自己问耶格尔。
鬼知道下次见到耶格尔是什么时候……这样的问题专程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问也奇奇怪怪的。
正好期末临近，课少，尼古拉索性带着复习资料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赶了一波实验进度。等耶格尔忙完了期末考试重新有大块的时间来做实验，尼古拉已经把第一阶段的测试做得差不多了。
于是耶格尔不断对自己催眠“他只是个本科生，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最终还是决定别难为自己，放下了尼古拉提交的所谓实验报告。
尼古拉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耶格尔摸了摸脸颊上的疤，告诉自己别骂人，然后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直接问吧，就你的结果来看，你觉得哪一种催化剂是最好的？”
“5号！”
耶格尔从自己的记录本里找到了5号催化剂对应的资料，点点头：“好，说说原因。”
尼古拉胸有成竹，熟练地说：“因为3号是从1号和2号改进来的，所以各方面都比前两个好，我以3号为基准比较了后面几种优化的催化剂。4号是对3号的全面优化，增加了效率和竞争能力，但是在原理方面没有本质性的改良；6号改变了催化剂的状态，通过增大反应面积增加了反应速度，但是同样是因为这样的结构，在反应中容易出现突然停止的情况，而且对底物浓度有更高的要求；5号采用的全新的Oblique原理，大幅降低了反应能垒，与6号相比，相同浓度和总量底物下催化剂的用量也更少。所以我觉得5号最好。”
耶格尔看着侃侃而谈的尼古拉，轻轻笑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说：“你这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报告写成这种鬼样子。”
“呃……”尼古拉解释，“我不太会写东西……”
“你知道Oblique原理对反应能垒的降低，显然蒂里克给你的文章确实认真看了，就模仿它们的行文写不就行了吗？最基本的，把你刚刚讲的那一段带上数据写出来，也比现在这个好。”虽然在批评，但是耶格尔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尼古拉确确实实有天赋。同样的东西，耶格尔手把手带蒂里克训练了一年才弄明白。
“哦。”尼古拉撇撇嘴。
耶格尔又看了看尼古拉做出来的数据，问道：“看起来5号的反应效率也没有比4号高太多。”
“但是5号很明显是下一代的催化剂，它还有改良的前景啊！”
耶格尔感觉好笑：“下一代？”
尼古拉理所应当地说：“旧的原理再改良也会有极限，只有新的才值得深入研究。”
“你是在讽刺我吗？”耶格尔把尼古拉的报告摔到他怀里，忽然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然后压抑着无名的怒气，低声说，“像我这样的古板想法应该退位让贤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师！”尼古拉被吓了一跳，想要解释又觉得自己根本没说错什么，闭上嘴低下头把手里的报告揉了又揉。
耶格尔望着少年毛茸茸的头顶，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放不下这个包袱。于是软了语气说：“单纯看性能，5号确实比4号好一些，但是伊武什金，5号其实相当于是仿制的，在专利上可能还有点问题。”
尼古拉也不再纠缠，顺着说：“这样啊，那确实不行，总不能偷拿别人的成果。”
耶格尔看着一脸坦荡的尼古拉，微微眯起眼睛，轻轻地“唔”了一声。
尼古拉倒是很快想起自己的问题，问道：“对了老师，您让蒂里克给我的文章为什么没有您写的呢？我很想拜读一下啊。”
耶格尔感觉自己的判断力可能出了问题，明明对方在一脸诚恳地说着恭维的话，他却总觉得尼古拉在祝他肝脏炸裂——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耶格尔的手指沿着脸上的疤痕移动着，最后淡淡地说：“催化剂的文章本来就大同小异，我的资历不高，文章只是凑数而已，没什么可读性，不必要看。”
“哦。”尼古拉有些失望的样子。
耶格尔忍不住补充：“如果你会检索，可以自己搜，克劳斯·耶格尔……不过我不建议……”
“您的名字是克劳斯啊！”尼古拉兴奋地打断耶格尔还没讲完的推脱，“老师我叫尼古拉！”
“我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尼古拉傻笑了一声，说：“克劳斯和尼古拉这两个名字是同源的！尼古拉，尼古拉斯，克劳斯……您知道吗？就像您和蒂里克把安雅叫安娜。”
耶格尔挑眉：“你是说我也可以叫你克劳斯？”
“也不是不可以！”尼古拉心里默默盘算着，虽然用克劳斯叫自己好像怪怪的，但是如果是耶格尔想这样叫，那也无关紧要。
耶格尔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推脱说：“也许等你成为我的研究生，我再考虑用名字称呼你，伊武什金同学。”
尼古拉失望地想，看来还是得报名研究生考试。
~
暑假尼古拉留校做实验，耶格尔顺便督促他把前一步的实验报告写了一遍又一遍。尼古拉技能都点在足球和实验了，教写作让耶格尔非常抓狂。
耶格尔不无幽怨地说：“教你写的时间够我写十个基金本子了。”
尼古拉，心虚。
眼看着带不动，耶格尔还是选了5号催化剂让尼古拉先做实验继续测试。尼古拉有点慌张地表示：“不是说专利有问题吗？”
耶格尔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先做吧，这些我来想办法。”
“好！”出于对耶格尔绝对的信任，以及对5号催化剂的喜欢，尼古拉露出巨大的笑容。
耶格尔也莫名被感染地翘起嘴角，问道：“所以，说说吧，你觉得可以从哪些方面入手？”
“我在想能不能像有篇文章里说的，把它做成疏松多孔的薄膜……”
“打住！那是材料学的问题了，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可能需要另请高明。”
“啊……”尼古拉害怕耶格尔再次觉得自己是在嘲讽他而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耶格尔抱着手臂，注视着烧瓶里沸腾的液体，最后说：“这样吧，还是相同的反应，你先改变基础的温度、pH值、浓度做一下。因为浓度不同，你可以先想想怎么衡量这些反应之间的差异。”
尼古拉抖了一下，有点害怕地问：“又，又要写下来吗？”
耶格尔又好气又好笑：“就写关键词可以吧？越多越好。”
尼古拉忙不迭地点头，抱着草稿纸给耶格尔让出通风橱的操作空间，坐到一边苦思冥想。
玻璃器皿偶尔轻轻的碰撞声像蝉鸣一样，让安静更为安静。尼古拉咬着笔，看着耶格尔的背影发呆，显然并没有在想他此刻应该思考的东西。
耶格尔有多么优秀呢。满手的论文和专利博士毕业，还带着校内足球小联赛和杯赛的两座奖杯。入职成为青年教师之后，又破解了一个重大的科学问题，连年晋升，成为这座学校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
尼古拉在草稿纸上花了两座奖杯，又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博士帽。笔尖在纸上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尼古拉忽然感觉自己甚至记得耶格尔脸上疤痕的走向——明明他都没有怎么直视过耶格尔。
“喂？”
尼古拉从草稿纸里抬头，看着耶格尔轻笑着接起电话，显然是蒂里克的。他先是对蒂里克提出的一些专业上的问题认真地解答，又叮嘱蒂里克尊敬工厂的工人，并且注意安全。最后不知道蒂里克说了什么，耶格尔假装生气起来：“管好你自己的毕业论文，别瞎操心了！”
之所以是假装，是因为尼古拉清清楚楚地看到耶格尔挂了电话之后还意犹未尽地看着手机微笑。
“老师？”尼古拉的嘴在他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打断了耶格尔的神游。
耶格尔收起手机，神色自然地转身，手伸向尼古拉乱七八糟的草稿纸，挑眉问道：“想好了？”
“没有……我……”尼古拉用袖子挡住纸上的痕迹，很想问蒂里克都说了什么，偏偏明白这与自己无关，问出来实在唐突。他眼神乱飘，希望赶紧找到点什么可以转移话题的东西让他解除尴尬，最后目光落到耶格尔的眼中，尼古拉不由自主地说，“我是说，您的眼睛真好看。”
“哦，谢谢，你也是。”被这样说过太多次，耶格尔习以为常地敷衍了一句。
这敷衍太过明显，以至于尼古拉彻底失了智，大声质问：“您也曾经这样回答了蒂里克吗？”
耶格尔感觉自己就好像站在讲台上，坐在下面的学生们自以为高明地看小说、聊天或者偷偷睡觉，却不知道这一切在他眼里清清楚楚——原来是嫉妒。
“伊武什金，”耶格尔稳稳地念着尼古拉的姓氏，解释说，“蒂里克只是向我抱怨怎么才能把你带到豹队。既然你提了，那我也问问你，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加入豹队呢？”
尼古拉愤愤地磨了磨牙，低声说：“避重就轻。”
“什么？”
反正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尼古拉索性大胆起来：“您拒绝得这么熟练，是有过很多学生向您表达过爱慕之情吗？”
耶格尔镇定自若：“不多，只不过你也不是第一个。”
尼古拉脑子里瞬间飘过传说中的沃尔夫，自己亲见的蒂里克，还有好多会对着耶格尔的脸花痴尖叫的女同学。最起码耶格尔全都拒绝了？尼古拉松了一口气，挑衅一般地问：“既然您问我要怎么才加入豹队，那我也想要问您，怎么才会接受我？”
耶格尔感觉有些脸热，腮边的旧疤因为充血有些发痒。他注视着尼古拉剔透的灰蓝色的眼睛，像这双眼睛一样纯净的灵魂，从来都是让他羡慕而愧疚的。耶格尔又开始习惯性地回避：“作为老师，即便是学生主动，那也是违背道德的。”
“如果我坚持呢？”尼古拉又向耶格尔走了一步。
耶格尔被虚张声势的少年人逗笑了，他盯着尼古拉的眼睛，清醒地问：“你要怎么才愿意加入豹队？文章挂名、考研内推、还是——”耶格尔扯松自己的领带，顺手解开一颗衬衫扣子，笑着凑近尼古拉，“还是——我？”
尼古拉猛地后退，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脸涨得通红，然后落荒而逃。
耶格尔回身靠在实验台上，对着通风橱的玻璃整理衬衫和领带，骤然失去笑容的脸模模糊糊地映在玻璃中，耶格尔感觉就算是没有那些伤疤，这张脸也还是这么丑陋。他透过玻璃看着通风橱里满满当当的仪器设备，回忆中的那扇玻璃，轰然坍塌。
——为什么偏偏是伊武什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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